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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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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
第二日聞姝蘇醒,只覺得頭痛欲裂。

玉心也捶打著腦袋走進來,抱怨道:“小姐,玉心頭疼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。”

“昨日我們大抵是喝醉了。”

“不過咱們如何回來的?”

主仆二人四目相對,皆是沈默下來。

玉心醉暈在何家,不知道自己如何回來。

聞姝只記得昨日好像見到了於重,至於自己如何回來的,亦是全無所覺。

想起於重,便又不由得想起安合村。

她實在不能安心,便出門找了個跑腿的,花錢讓人去一趟安合村,請跑腿的幫忙去安合村車氏家裏看一看小狗。

當然看小狗只是借口,待跑腿的回來,她會詢問安合村的情況。

回來時路過糕點鋪子,她捏了捏空癟癟的荷包,裏面是這個月祖母才給她的零用。

兩刻鐘後,聞姝拎著糕點站在於重門外,敲了敲門。

片刻後,屋內傳來聲音。

“小姐有事?”

“聽說兄長省親回來,想必舟車勞頓,我給兄長送些糕點來。”

房門打開,他站在門內,神情語氣一如既往的從容溫和,唯一的破綻便是眼底似乎有些晦暗,眼睛始終未落在她身上。

接過她手中的糕點,他又問:“小姐可還有事?”

她抿了抿唇,想問卻不能問,一旦問了,那日偷聽的秘密也就暴露了。

稍作躊躇,她隨口道:“既然你我已認作兄妹,便無需再喚我小姐了。”

於重眼神更加晦暗,帶著讓人看不懂的意味,似笑非笑:“兄妹?”

她蹙眉,覺得他與往常似有不同,疑惑的看向他。

很快註意到異樣。

“你脖子怎了?”她問。

只見他脖頸上纏著一圈紗布,不過因著他今日穿著的是白色豎領的衣裳,才讓她未能第一時間註意到異常。

他神情幾經變換,卻未作答。

“可是受傷了?”她又問。

她話音剛落,他卻是神色一僵,道:“天快黑了,妹妹待在男子門外多有不妥,不如回到自己的住處。”

聞姝的神情越發迷惑。

總覺得他似乎特意加重了‘妹妹’二字。

不過隨後她也意識到自己這般的確失禮,想了想,便道:“你舟車勞頓,也早些歇息。”

隨即便告辭離去。

算了,從他這裏探不到什麽也沒關系,總歸她已請人去安合村看情況了,大抵明日便能知道情況。

於重關上房門,在意識到女子將已然不記得昨日行徑時,心中不自覺松了口氣,然而在這口氣放松的同時,心底深處卻多了些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妙情緒。

將脖頸間纏繞的紗布扯下,喉結上的牙印顯露出來。

他拿起銅鏡看了看。

並未破皮,牙印也已變得淺淡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,只是牙印之間那顆指甲大小的青紫痕跡仍舊明顯。

喉結變得灼熱,飛快滾動著,好似這一處還殘留著溫熱濕潤的觸感。

呼吸忽然重了幾分。

於重將銅鏡丟開,拿起紗布又纏了回去。

眼不見、為凈。

次日聞姝再次見到跑腿的,從對方言語中推測安合村一切正常,心中不免松了口氣。

聽說何家鬧了笑話,這笑話的主角還是將將中了進士的何祈康。

前日宴席期間,何祈康喝醉了酒,纏上一名女客,掙紮間他掉進自家的湖裏,險些溺水喪了命。

隨後那位女客沖回宴席,哭訴自己的遭遇,又擔心自己丈夫哭訴自己在外胡亂勾搭,當著眾人吵鬧著要報官。

因著她這一同鬧,將所有人都聚到一處看熱鬧,是以一時沒人發現何祈康落了水,待他被自家路過的下人發現時,已經奄奄一息。

那女客見這種情況,自然也不好再鬧。

不過今日滿城都是何祈康調戲良家女子的醜聞。

昨日何氏留在娘家,今日一大早回來便直奔聞姝的屋子,氣勢洶洶的質問:“你是故意害祈康丟臉的是不是?”

何氏最是為這個侄子自豪,在娘家是聽何祈康說了經過,便氣沖沖的跑回府質問。

在聞府,出了老太太能拿捏她幾分,何氏平時在老太太面前也壓著脾氣外,聞家便再無人敢給她氣受。

甚至從嫁入聞府,她對聞姝的不喜從來懶得掩飾半分。

而聞姝在她面前從來都順著,便是受了委屈也得忍著,不與她對著幹。

以至於她更是不將性子看上去包子般軟綿的聞姝放在眼裏。

然而讓何氏沒想到的是,這次聞姝卻並未想往常那般順從,甚至安安穩穩的坐在凳子上,連起身都未起。

聞姝看著怒氣沖沖的何氏問:“母親此話何意?我聽不明白。”

何氏尚且沒有意識到這個繼女的態度變化,怒聲道:“你裝什麽裝?祈康分明讓人請你,你未和沒去?!你不去便罷了,還故意不告知下人,不是故意的是什麽?!”

“母親的意思是說,何祈康假借何婉婉的名義請我去,欲行不軌,我卻未讓他得逞,竟是我錯了不成?”

再是溫和好脾氣的人,此時也氣到了。

她一聲譏嘲的輕笑,天生柔和沒有氣勢的眉眼,此時也敷上了一層冰霜。

“母親可曾將自己當成聞家人?”

大抵從來性子軟綿之人忽然變得這般強硬,竟讓人忍不住生出懼意來。

何氏心中慌了一下,下意識反駁:“你休要胡說,我給聞家生了兒子,便是聞家的大功臣,你憑什麽說我不將自己當做聞家人。”

她定了定神,重新囂張起來,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道:“我要去找老夫人說理去,她的好孫女不將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,我要問一問,聞家是不是容不下我這個兒媳,若是如此,且給我一紙休書將我休回娘家去,免得我在聞家受這等窩囊氣。”

聞姝咬了咬唇,沒有像以往一樣阻攔何氏。

她知何氏向來愛用這招拿捏她,以往她為了攔住她,總會乖乖服軟。

但是這一世她不願再忍了,經過聞家滅門之後,她忽然明白,有些暗瘡若是不管,是有可能釀下大禍的。

就例如十年前的土匪一案。

何氏心向娘家,一心未娘家謀好處,這些年總會給聞縣令吹耳旁風,但奈何聞縣令是個剛正不阿的父母官,任由枕邊人如何好話說盡,威逼利誘,也未曾因為她給何家半分特權。

何氏直至走到聞老夫人門前,都未見聞姝服軟。

她氣急敗壞的跺腳,在心裏將聞姝狠狠罵了一通,轉身回了自己屋子。

她又不傻,老夫人想來偏心聞姝,她若真去告狀,到頭來挨罵的只會是自己。

聞姝若不吃她這一招,她其實一點辦法也沒有。

過了兩日,何夫人與何婉婉上門。

聞姝走到祖母房門前,正聽見何夫人跟祖母寒暄。

“婉婉實在是喜歡太喜歡老夫人了,這兩日一直在我耳邊念叨您的好,想您想的晚上睡覺都睡不好,非要再到聞家來住,也不知老夫人可覺得打擾?”

“都是親家,婉婉是個討喜的好姑娘,她願住多久就住多久,歡迎還來不及呢!”

“那便再讓她多打擾老夫人幾日?”

“好。”

這時聞老夫人瞅見站在門外的少女,忙朝她招招手:“姝姝快到祖母身邊來。”

若說方才老太太對何家母女看似笑的熱情,實則其中是帶著疏離客套的,單單面對何家母女倆時看不出來。

此時見到聞姝,老太太渾濁的眼睛都清明了些,疏離不再,話語裏飽含著明顯的親近寵愛。

少女踏進廳堂中,先走到何家母女面前,行禮問候,才有走到聞老夫人身旁坐下。

聞老夫人長著老年斑的手伸過去,在少女水嫩的臉頰上輕輕捏了捏,關懷道:“昨日睡的可好?”

自從聞姝開始夢魘,聞老夫人每日都要問一問她的情況。

“睡的很是香甜,祖母看我精神如何,一眼便能看出。”聞姝說道。

聞老夫人果真盯著她的臉打量了會兒,才寬慰的點點頭:“睡得好祖母便放心了。”

何家母女彼此對視一眼。

她們原本見老太太態度,以為她當真是打心眼裏喜愛何婉婉的,但如今看來在老太太眼裏果然還是親疏有別。

原本何夫人今日上門,是想提一提讓聞老夫人認自己女兒做個幹孫女的,現在見老太太對何婉婉其實並沒有她們以為的那般親近,這事兒怕也不是板上釘釘,便開始想別的法子。

等見祖孫兩個寒暄完了,何夫人笑著道:“我家老太太時常念叨著,羨慕老夫人能有姝姝兒這般漂亮的孫女兒,姝姝兒越是長大便越是出挑了,咱們泗水城怕是沒有比她動人的姑娘了。”

聞老夫人道:“婉婉也很不錯。”

何夫人又半是調侃的問:“我們婉婉與姝姝兒自是不能比的,將來誰家能娶到婉婉這樣的姑娘,才真是頂頂好的福氣!”

聞老夫人笑了笑。

何夫人又道:“姝姝兒快十七了,想來也該議親了,到時我也定要給這般好的姑娘添上一份嫁妝,定讓她比我家茹兒嫁人時更風光些!這樣的好看的姑娘,也合該風風光光的出嫁!”

“只是……婉婉比姝姝兒還大一歲,先前議親時被人家嫌棄是商戶出身,這臭丫頭,為了這點小事一直不願再提親事,我便想著老夫人能否認婉婉做個幹孫女?這樣往後也不怕被人笑話她身份卑賤了,她將來定將您當親祖母侍奉,您看……”

“這事……還是容我與縣令商議商議。”

“那便請老夫人幫著在縣令面前多說兩句好話,縣令是個極孝順的,定願聽老夫人一言。”

聞老夫人笑著道:“好。”

又閑談幾句,何夫人便識趣的帶著何婉婉走了。

等二人走後,聞老夫人卻拉著聞姝的手問:“你覺得何氏的提議如何?”

頓了頓,她又道:“祖母亦是希望姝姝兒將來出嫁時,能風風光光的,讓婆家都高看一眼,省的將來受欺負,只是聞家確實家底薄些……”

聞姝搖了搖頭:“祖母曾教導過,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貪婪的人終究要吃大虧的。”

聞老夫人楞了下,隨即蒼老的聲音難得笑的開懷,面上全是欣慰和驕傲:“姝姝說得對,是我老糊塗了,這事聽姝姝的。”

何婉婉又在何家住了下來,而她兄長何祈康這幾日也是接連登門。

前兩次聞姝來往祖母屋裏時,不慎在路上與他打了照面,被他眼神盯著,好似身上有蟲子爬一般惡心。

她打心底裏不喜何祈康。

可其實在旁人眼中,或者說便是前世的她,亦是被這人外表迷惑了。

何祈康看起來是個幹幹凈凈的書生,相貌也算端正,且能考上進士便已說明此人才華出眾。

在任何人看來,這都是個優秀的男子。

前世因對方而導致名聲自己名聲受累後,因何家態度誠懇,何祈康更是日日登門致歉。

她的確是個心軟之人,待消了氣便原諒了他,當然在何家求親一事上卻是不肯松口。

直到不久後何祈康與人對簿公堂,聞姝才意識到何祈康原來是個人面獸心、衣冠禽獸之人。

他曾哄騙一娘家女子為他懷孕生子,待女子即將臨盆時將人拋棄,女子生了孩子,四處尋他的蹤跡。

何家讓何祈康去外地求學,女子一直尋不到人,只得作罷。

但後來何祈康回來,且中了進士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,女子便再次找上門,何家五年前不願認,現在自然也不願,女子最後到衙門擊鼓鳴冤。

這場鬧劇以何家松口將女子娶進門才罷休。

自那兩次不慎與何祈康打了照面之後,聞姝每日特意避著她。

然而何祈康卻開始一個勁兒往聞姝這裏塞東西。

說是給何婉婉買,順便給她帶一份。

聞姝自然拒絕,然而何祈康見她不收,卻親自拎著東西在她屋外守著。

擺出一副胡攪蠻纏的姿態出來。

這日,玉心朝門外看了看,轉頭對聞姝道:“還沒走呢,這何公子瞧著人模人樣的,怎麽還耍起無賴來了?”

先前玉心還覺得何祈康是個極好的男子,若是配小姐也算是郎才女貌了。

總歸比於重好的多。

於重雖長了幅好相貌,不過只是個護院,如何比得上剛考上進士的何公子?何況人家何公子家裏還那般富裕。

玉心也不知她為何將何公子與於重比較起來,大抵是隱約感覺到,小姐對於重好似與旁人有些不大一樣。

不過因著看出小姐對何公子十分抗拒,她便歇了這份心思,心裏卻覺得有些可惜。

如今看來,果然小姐有一雙慧眼,一眼便看出這人的不好來。

例如小姐不願收他的東西,他竟堵到門外。

這般作為哪是讀書人,分明就是無賴!

玉心又一次看向窗外,這次卻驚訝道:“小姐,於重怎麽也站在門外來了?”

聞姝一頓,手中毛筆將紙張暈染。

她放下筆走過去,看了一眼,果然是於重。

說起來這幾日她並未出府門,也未再見到於重。

於重來時便看到門外站著的男子。

他知道這人是何祈康,因著對方這幾日頻繁出入聞家,他對此人自然眼熟。

這時屋內的少女開了門。

聞姝看向何祈康:“你的東西我決計不會收,煩請你也莫要糾纏。”

自女子出來,何祈康的視線便仿佛黏在她身上。

此時聽到她這般說,便知曉先前他自己酒醉做了糊塗事,引起了少女警覺。

心中又有些不甘就此離去,便故作糊塗的問道:“不知聞家妹妹可是對我有什麽誤會?我並非故意糾纏,只是想問一問你為何這般躲著我?”

聞姝淡淡道:“沒有誤會,只是我與你不熟,如何能收你的東西?”

大抵是她的聲線天生太過柔和,以至於即使她刻意冷聲,攏共就見過她三次,第一次與她說上話的何祈康並未聽出她語氣中的冷淡。

甚至不覺得少女對自己是抗拒的。

聽聞她此言,便道:“聞家妹妹無需與我客氣,我妹妹如今住在聞家,對府裏眾人多有叨擾,聞家妹妹全當我聊表歉意便好。”

聞姝蹙眉,心想這人怎的聽不懂人話。

剛要說的再直接些,卻聽一道清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。

“既然何公子覺得叨擾,不如去聞老夫人那裏繳納些房租,亦或者將這些東西搬去老夫人處,你身為外男,這般蹲守在女子房門外,實在有些失禮了。”

何祈康不悅的打量著一旁的男子。

方才他便註意到此人,只覺得這人過於礙眼了,甚至心中本能的升起敵意來。

但他也知曉這人其實不過是聞府的一個小護院罷了,並不將其放在眼裏,卻沒想到一個下人也敢多主子的嘴。

然而讓他更沒想到的是,下一刻聞姝竟轉過身來,對個小護衛道:“兄長,你找我何事?”

於重將手中木盒地給她,道:“有東西給你。”

聞姝頓了頓,卻是沒接過木盒,而是又轉過身來對何祈康道:“我與兄長有事要說。”

她雖未說拒絕的話語,但言語中的意思卻表現的非常明白,便是傻子也聽得出來。

何祈康雖有不甘,卻也只能道:“那我便不打擾你們了,聞家妹妹,想來你對我有些誤會,我回頭再與你解釋。”

走了兩步,卻又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二人。

心中有些嫉妒的想:區區護院,也值得美人含笑以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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